【aph/百合组无差】东欧散伙人-上(重发)

不知道为什么这篇被Lof屏蔽了,到前几天才发现,正好打算填一下这个坑,所以就重发了,顺便修了一些剧情

背景现代包含历史,人物性格OOC,酸爽狗血风格,有雷慎看


cp:东欧百合组(无差)





1

 顶着一副黑眼圈的菲利克斯站在了公司的大厅中。他是来应聘的——准确来说,是被伊丽莎白逼过来的。


 “你不能这样了!你看看哪有化身一天到晚宅在家里的!”

 “不行,你得工作。”

 “我给你找了一家公司,那老板我认识,打过招呼了,你明天按时去上班就可以,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不愿意也不行!我已经让政府断掉你的生活费了,你可别想偷懒。”

  伊丽莎白真不愧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治得了他的人……菲利克斯握着手中的名片,心累地想着。 

  虽说他们这些国家化身为了融入社会,大多会选择一项普通人的工作,但那又不是必须! 但菲利克斯没有任何办法反抗伊丽莎白,毕竟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公司位于华沙的近郊区,离他所住的地方不算远。菲利克斯打量了一下内部装修,显然,他们的生意还算红火,从装璜就能看得出来。 

  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个匈牙利人,不过定居波兰已经多年,也怪不得伊丽莎白放心。 


  他走进去,笑得很甜美的前台礼貌地让他在大厅等着,又满怀歉意地说今天来了一个大客户谈单子,经理几个人都在楼上接待,还得等一会儿。 

  菲利克斯听见这话,稍微放松了一些,坐在待客用的沙发上,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他倒是想得很好,反正是混日子,以后两耳不闻窗外事,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听伊丽莎白的意思,要他做的都是没太多技术含量的傻瓜活,他能应付下来。

   一直等了近一个小时,一名女职员过来,微笑着说:“先生,会议现在应该差不多结束了,您可以先上去等着。” 


  如果菲利克斯能知道几分钟后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时候上楼的。 


  菲利克斯将手机揣回口袋,慢吞吞地移到电梯前。上楼,电梯门一开就正对玻璃落地的会议室,十几人西装革履,一副副尘埃落定的轻松模样,看样子就知道单子已经签下了。 

  他小心翼翼地站到门外,透过锃亮的玻璃往里面张望。本公司的员工,都是统一的深红笔挺制服,混在里面的几个黑色西服打扮,应该就是来谈判的客户了。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影他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但菲利克斯也没多想,嘀咕着要找人事部经理。 

  胸口别着皓石胸针的人事部经理混在人群里面,众星捧月地簇拥着那个背影走出来,显然那人才是这场会议的中心。菲利克斯看他们走出来,低头缩到走廊一旁给他们让路。他不关心这场单子,反正他是来混日子的,和以往那些场合一样当个草包花瓶就行。

  紧接着他听见有人笑着说:“你们准备今晚就回维尔诺吗?” 

  哦,合作方是立陶宛的公司。菲利克斯继续低头,鞋尖摩挲着地面。 


  “可能会再留几天,先生跟我说趁出差要请我们在华沙玩一圈的。”有人笑答。

  “玩吧玩吧,需要导游吗?”

  “不必麻烦啦。”那群人经过菲利克斯身边时,温和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来,用流利的波兰语说着,“华沙,我以前住过,还算熟。”


  脚上的小动作一顿,菲利克斯愣愣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走过去的那个人。

  棕发。看不清脸,他正偏头和身边人说话,相谈甚欢。

  但他心里很清楚,那张脸上一定有双湿润明亮的绿色眼睛。

  菲利克斯迟疑了一会儿,踮起脚步悄悄往后面退去。与托里斯私下这么多年不联系了,他说不清楚自己对托里斯是什么情绪,但有件事很确定,他现在还没做好与托里斯见面的准备。下意识地,他觉得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与托里斯相见。

  然而终究事与愿违,这个举动反而惊扰了别人,站在他身后,被他不慎撞上的女孩小小地“哎哟”了一声。

  这一声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先是那位人事部经理回过头来,看见菲利克斯顿了顿,恍然大悟:“哦!卢卡谢维奇先生!”


  真是该死! 


  菲利克斯在心里怒骂,然而想起这份工作是伊丽莎白煞费苦心为他找来的,只能挤出笑容:“你好,小姐,我是来……”

  托里斯回头与他对上视线,似乎也很意外菲利克斯竟然出现在这里,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菲利克斯?”

  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喊的是他的名,而不是他的昵称。

  被这么一打断菲利克斯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我是来……是来……”

  人事部经理惊异地看着他俩:“两位认识?”


  何止是认识!


  不过这话菲利克斯没能说口,托里斯替他抢答了。托里斯仔仔细细把他从头打量到脚,最后说:“认识,不熟。”

  菲利克斯:“……”

  托里斯呼吸了一口气,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告辞了。”转身就走。

  菲利克斯只好点了点头:“……走好。”

  也不知道是哪位高层热情地感叹了一句:“愿我们合作愉快,立陶宛与波兰的友谊长存!”

  菲利克斯的脸有点绿,他立即瞥见托里斯脚下一个踉跄。



  一直挨到中午下班,菲利克斯是第一个溜走的——居然没人管他,可见伊丽莎白对老板的关照十分有效。 

  菲利克斯出公司大门简直如蒙大赦,头一件事就是给伊丽莎白打电话。


  “哟,小伙子,今天上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丽莎,你可别说了,头一天就遇上了麻烦事儿!”菲利克斯焦躁地低声抱怨,“这公司我呆不下去,我明天就去辞职!”

  “嗯?怎么啦?” 

  “你可把我给坑惨啦!”菲利克斯在路边随便选了一家意大利餐馆进去,随手点了一盘披萨,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跟伊丽莎白大声抱怨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公司碰上了谁?”

  “基尔伯特?”

  “屁!本大爷怕他!”菲利克斯对着电话横眉怒目,“是托里斯!”

  “啊哈哈哈哈这样啊……” 伊丽莎白在另一端发出诡异的呵呵声,显然憋笑憋得辛苦:“那不挺好的?”

  “真是好个鬼。”菲利克斯愤愤地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即便现在回想还是觉得很尴尬,鬼知道会遇见托里斯!

  他想着想着突然愣了,感觉有点不对劲……等等,为什么会这么巧?

  公司是伊丽莎白推荐他去的,去的那天公司正好在接待立陶宛的客户,而这个客户正好是托里斯…… 

  “好哇!丽莎!你是故意的!”菲利克斯拍桌而起,恨不得现在就去匈牙利找自己的好友谈人生,“你整我!” 

  “什么整你,我可是为了你好。”伊丽莎白笑够了,懒洋洋地说,“不然呢?你一辈子都不跟他和解?” 

  “我们早和解了。” 

  “那是作为化身,你们私下已经整整多少年没联系过,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啊!”菲利克斯憋红了脸,“我身边就缺他一个人了?”

  “承认吧菲利,你压根就没放下过他。”伊丽莎白毫不留情戳穿了他的伪装。

  “要是你放下了,现在就根本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





2

  菲利克斯两眼放空,一边机械地咀嚼着披萨,另一边,伊丽莎白的那句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着。


  “承认吧菲利,你压根就没放下过他。”

  “得了,你纯粹就是不甘心,别找理由了。要是放得下,你现在还会给我打这个电话?”

  “是你放不下他。”

  “你放不下托里斯。”


  醍醐灌顶,虽然这灌顶的滋味并不怎么美妙。

  “放屁,谁放不下他啊……”菲利克斯气鼓鼓地往嘴里塞下最后那一块披萨,一时索然无味。第一天上班并没有带公文包之类,他捏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往外急走,手指滑动着屏幕,打算再给伊丽莎白打个电话好好解释这件事。

  所以餐厅自动门开的时候,菲利克斯低着头,压根没看路。

  与对方面对面撞了一个满怀的时候,菲利克斯看见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他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对方也在和下属说话,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菲利克斯。

  两人同时“啊”了一声。

  等看清对方是谁以后,“啊——”声在空中同时诡异地转了一个调。

  现场诡异地沉默下来。


  过了很久,菲利克斯总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啊……对不起……”

  太郁闷了!难道今天出门前他没有祷告天主?

  他硬生生把喉头那口老血给憋了回去,抬头看结果发现托里斯的脸色也是精彩纷呈,几百年没见过的神情,他突然就忍不住……忍不住那么心里一乐。

  “噗,真搞笑。”菲利克斯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该死的,说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是这句话?

  托里斯的脸色黑了下来,要不是脾气好,他现在可能已经当街掐死菲利克斯几万遍了。他忍了又忍,最后按耐下怒火:“你也不遑多让,卢卡谢维奇先生。”

  他冷着脸推开菲利克斯,头也不回地走进去,只剩下菲利克斯一个人愣在原地发呆。

  他知道他和托里斯在那一瞬间,一定是回忆起了同一件事。

——————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漫长的冬季,草原覆满积雪,乔木在雪地里零零散散地生长着。偶尔有小动物出来觅食,在厚厚的雪上留下一连串小脚印。平日里除了风声,这里便悄无声息了。

  但今日不同。风声渐渐夹杂着枪声在空中回旋着,人类的气息踏足了这片宁静的雪原。过了不久,两个穿军服的男孩奔跑过来,他们一边逃跑,一边往身后胡乱地开枪。

  有一队士兵紧随在他们身后,穿着与男孩不同的、款式各异的军服。军服有三种,若是有见识多广的大人物在,定能辨认出士兵的军服款式分别属于俄普奥这三国,而那两个男孩,则是身着刚刚消亡的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军服。

  显而易见这些士兵是来围剿他们的。士兵中又有三个领头人,其中紫眼铂金发的俄罗斯人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菲利克斯和托里斯,宛如打量正在徒劳挣扎的猎物。

  打量完了,他说:“按照说好的,立陶宛我带走,至于剩下那个随便你们处置。”

  他说完,也不等同伴的回答,向那两个身影举起了枪,瞄准,扣动扳机。

  他先瞄准的是稍微落在后面一些的菲利克斯,伴随着一声尖叫,男孩跌倒在雪地里,耀眼柔顺的金发狼狈地沾染了一头的雪泥。他棕发的同伴回过头来:“波尔!”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菲利克斯的腹部渗透出来,浸入雪中,看得托里斯触目惊心,但他顾不得心疼,赶紧去扶他起来。他没能扶起菲利克斯,随着又一声枪响,脚踵传来尖锐的剧痛,他同样跌倒在雪地里。托里斯不死心地挣扎着,爬到菲利克斯的身边,攥紧他的手。

  子弹溅起一大片的雪花来,等雪花落下,几个身影走到他们身前。伊万蹲下来,仔细地、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托里斯——这个即将属于他的战俘。

  托里斯抬起头,看见他那令人胆寒的笑容,他悄悄打了一个寒颤。


  疼痛稍减,菲利克斯勉强清醒过来。只是即便再怎么清醒,眼前也是黑乎乎的,腹部的疼痛激烈地刺激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菲利克斯根本没有力气抬眼皮去看眼前那双军靴是属于谁的。他只能稍微动动手指,向托里斯表达自己并没有死这一件事。

  然而托里斯却像是被他激励了一般,夹杂着哭音的声调在他耳边徘徊着:“波尔,波尔,你快醒醒……”

  菲利克斯想说话,但已经没有了张开嘴的力气。

  他感受到那只温暖的手掌从自己手中抽离。托里斯的喊声越发大了起来:“波尔!醒醒!你醒醒啊!波尔!”


  哭声也越发大了起来。

  菲利克斯勉强睁开了眼睛。他看见熟悉的人被人拖着渐渐在风雪中远离,看见托里斯哭得通红的脸与沾满雪灰的狼狈凌乱的棕发。菲利克斯有些恍惚,突然莫名地想笑,觉得这家伙真是蠢到家了,他于是咧开嘴笑了起来:

  “哈哈,真搞笑。”

  笑得比鬼还难看。

——————

  托里斯领着手下两个小职员,走到最里边的位子坐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玻璃墙外,看见菲利克斯抬脚慢吞吞穿过马路,渐渐走远了。

  直到下属惊讶地喊了两声:“头儿?”他才终于收回视线,身体倒在椅背上,沉默许久,疲惫地叹息一声:“真是什么时候都是个混蛋。”

  “那个人是今天早上……”

  “嗯。”托里斯摇了摇头,“别问了,吃饭吧。”


  菲利克斯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公司的。早上接待他的那位叫卡莉的前台还在值班,看见他,笑意盈盈地说:“菲利克斯?过几天你就能拿到自己的制服啦,记得要穿制服上班哦。”

  菲利克斯蔫着脑袋点了点头,上楼去了。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刻,硕大的办公室此刻空荡荡的,风吹得窗户玻璃呼呼响。菲利克斯抬头看去,窗外一片葱茏,果然还是初夏。

  然而他的心中想起的却是冬天。

很久很久以前的隆冬,雪冻作冰,风化作刀。那一天傍晚,没有晚霞也没有鸟鸣,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灰白——这样的描述多么像一篇童话故事的开头,开始的画面永远那样冷漠暗沉,但是结局,女孩却将有昂贵美丽的衣裙、城堡与深爱她的王子,他们可以在温暖的烛火下拥抱亲吻。

曾经的菲利克斯多么希望这是他们的故事开头啊,可那却是他们的结局。记忆中的那天多么寒冷,他亲手把那个人推向了他们的敌人。

“托里……”菲利克斯喃喃喊出那个名字。





3

  在公司,菲利克斯要干的活很简单。前几天正好有位小文员因为结婚与她丈夫一起回格但斯克定居了,于是菲利克斯顺势顶替了她的位子。平日的工作也不过是收集打印各部门的资料文件,几乎不需要动脑子,没事的时候十分清闲。总而言之,一言以蔽之——就是混吃等死。

  菲利克斯生活得很滋润。说这份工作清闲,实际上都跟当吉祥物差不多了,他蹲位子上呆了一个多小时都不见有人来,于是心安理得地往茶炉房跑去蹭饮料喝了——顺便打听事情。

  茶炉房一向是公司同事交流消息的好地方,更何况小前台卡莉安也在,有这条关系,菲利克斯打听起一些事情可以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海德薇莉小姐?她是我们公司的股东。”

  “海德薇莉小姐每个月都会从来布达佩斯过来视察的。”

  “昨天来谈生意的立陶宛公司是新跟我们合作的吗?”

  “是咱们老客户啦。”喝水的大叔笑眯眯地回答,顺手接了杯水给他,“小伙子新来的?”


  菲利克斯接过水,不好意思地表示:“昨天刚来,正好撞上会议。”内心毫无情绪波动,和他猜的一样,果然一切都是伊丽莎白早就算计好的。

  “他们公司新上任的那个叫托里斯的经理长得好帅!”他正想着,默默喝了口水润喉,散发着粉红泡泡的女声不知从哪个角落突兀地响了起来。

  菲利克斯一个没忍住,一口水喷了满地。


  “对对对,那个小哥长得好正啊!像好莱坞走出来的!”

  “而且特别温柔,我文件跌地上散了,他帮我收拾时还细心地重新分了类!”

  “他在他们公司也很有人气的。”

  “他可会照顾人了,开会那天来得特别早,帮我接了水还抹了桌子,回头我去开空调,他看见我穿短袖还提醒我多穿件外套。”

  “啊啊啊!”众女集体捧脸花痴尖叫,“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人啊!”


  茶炉房一向不止是八卦集中地,也是娘子军的地盘,那一瞬间茶炉房仿佛陷入花痴军队的汪洋大海,散发出的威力犹如一千万个正在幻想和伊万步入婚姻殿堂的娜塔莎或者是一千万个收到了all罗德里赫同人小黄本正陷入痴笑状态的伊丽莎白。菲利克斯毛骨悚然,思考着要是这群人哪天知道自己和托里斯的过节——

  他心中一窒,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狼窝啊怎么办?!现在辞职还来不来得及?!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来不及。

  见菲利克斯悄悄又往后退,卡莉笑吟吟地一把揪住了,把他推上前:“菲利你快交代,你怎么认识托里斯的?昨天有人看见你们打招呼了!”

  菲利克斯脑袋充血,涌上脸一下子全部爆炸了:“啊?我……”

  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看,菲利克斯瞬间更紧张了,脸红得要滴出来似的,他一紧张就更加结巴:“我我我我我…………”

  “他以前在波兰住过,我们俩小时候认识。”菲利克斯声如蚊蚋,“后来就没联系了,我们不熟。”

  十多张嘴巴齐齐“哦”了一声,瞬间对他丧失了兴趣。菲利克斯全身而退,还被卡莉歉意地塞过来一根蛋卷作为补偿。众女们又聊了一会儿托里斯,总算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最近华沙人心惶惶的那宗枪击案。菲利克斯趁这当口离开了茶炉房,回自己办公桌歇了一会儿,正准备看看新闻,一个档案袋被递了过来。

  “这里面的文件打印一份,你们经理要的。”


  “好的稍等一下……”菲利克斯下意识地回复,想拿过来,没想到对方攥得死紧愣是不撒手。

  菲利克斯顿生不妙,回想起来刚才那声音听着贼耳熟,心中一时间警铃大作。

  他顺着那只白净修长的手胆战心惊地慢慢往上看,看见一张瘫着面无表情的熟悉的脸。

  这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托里斯·阴魂不散·罗利纳提斯总算放开了档案袋,瞅准了周围没人,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咬牙切齿地低声说:“好久不见。”

  “……”菲利克斯往周围扫了一圈才意识到周围人都躲去茶炉房偷懒聊闲话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昨天我们刚见过吧?”

  “不一样,今天是作为合作公司同事的第一次见面。”托里斯心平气和跟他解释,“既然是无关化身的工作,我不希望把我们以前的事掺合进去。”

  合作公司。合作伙伴。无关化身。以前的事。

  菲利克斯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之前女职员们在茶炉房说的那些话,怒火在一瞬间莫名其妙地窜了上来。他恶狠狠地瞪了托里斯一眼,把键盘砸得噼里啪啦响,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菲利克斯一边砸键盘一边扪心自问,那些女人喜不喜欢他关我什么事啊?

  答案其实依旧显而易见,他纯粹就是因为对方是托里斯心里不爽。不爽的理由他比谁都更清楚,但这一条被菲利克斯果断干脆地忽略过去了,他一定要为自己的生气来找个靠谱理由,最后敲定了——对,他一定是见不得自己的人被立陶宛人勾走魂!尤其这个立陶宛人还是托里斯·罗利纳提斯!

  “小点力气,键盘要被你拆散了。”托里斯凉凉地说。


  最近有犯罪团伙从波兹南流窜进华沙的事是送托里斯等人回去的那位助理告诉他们的。托里斯能力出众,本来预算要五天的谈判被他压缩到两天,剩下三天交接完文件就无所事事了,托里斯便和下属说请他们在华沙玩一趟。然而在一旁听说了他们的计划,送他们出门的助理忧心忡忡地表示华沙最近不是很太平,还是不要随便乱逛比较好。

  托里斯脱口而出:“菲利克斯知不知道这事?”说完后他自己先愣了愣,完全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所幸助理还不认识菲利克斯,一脸莫名其妙:“菲利克斯是谁?”

  托里斯暗中庆幸了一下:“哦,我说错了,没什么。”又对下属们说:“你们先回酒店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离开公司再往北边走一点就是一条不宽的河流,那是维斯瓦河流经到这里的一条小支流,托里斯下榻的酒店就在河对面。因为是春夏之交,小河四围的植物繁盛,风景很不错,不少人与自己的亲朋或是爱人从河边的小路上说说笑笑地走过。

  托里斯突然想打电话了,但掏出手机后却不知道该打给谁。打给娜塔莎?不,她一定是不会接的。打给伊万?光想想托里斯就寒毛倒竖。打给莱维斯和爱德华……还是算了。

  最后托里斯叹了口气,赫然发现自己到头来居然也是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真奇怪啊,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有这种无家可归的孤独感了……

  托里斯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清醒了。

  一些事是永远都不能往下细想的,对一个化身而言,所身处的当下永远都比过去重要得多。纠结过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更何况他如今尚未真正的原谅菲利克斯。

  这么些年来托里斯总能梦见当年的景象,他梦见菲利克斯拿枪指着他的次数远比伊万令人胆寒的微笑要多得多。说到底,他还是恨着他,恨他当年的绝情绝义,他曾被掠夺践踏的那颗心脏至今仍在胸腔中跳动,一想起来便痛彻心扉。

  他的家早就毁在那时候了。





4

  维斯瓦河边有一棵18世纪的老树,这是托里斯今天才知道的。

  老树拔地而起,郁郁葱葱的树冠将半片天空都遮住了。树冠里栖息着鸟儿,仔细数能在枝桠间数到六七个黑乎乎的鸟窝。托里斯走近,瞧见老树的树身上挂着标示牌,表示这棵树是1795年植下的,在历次战争中奇迹般的未毁,希望大家爱护它云云。 

  1795啊……他恍惚了一下。

  不知道是何人种下的,他思忖着,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种下这棵树的人已经离世多年了。这么一想,托里斯不禁有些伤感。

  他倚靠着树干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打算回酒店了,这时突然一个小脑袋从树冠里探了出来。大概没想到有人来,孩子被吓了一跳,手没抓稳,“啊呀”地一声尖叫着从树上一头栽了下来。 

  托里斯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扑过去伸手去接:“小心!” 

  好在地方不算高,孩子没受伤。托里斯把孩子放在地上,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上班去了。” 

  “你爬树上干什么?” 

  “树上有字!”孩子理直气壮地指给托里斯看,高处的树干上确实有模糊的字影。 

  托里斯一时失笑,心想大概是不知何年何月谁在树上刻上的,现在树长高了,被撑到半空去了。那孩子说完转了身,居然又想往树上爬。托里斯赶紧把他拦住了:“你又上树干什么?再跌下来怎么办?”

  “我风筝还在树上呢!”那孩子撇了撇嘴。 

  托里斯往上一瞅,树枝中确实隐隐约约搁着一只风筝,他犹豫再三,最后叹了口气:“我帮你吧。”

  他将穿在外面的西服给脱了,嘱咐让孩子拿着,接着挽起袖子。多年不干这种活,托里斯有些手生,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感觉。

  脚踏上树干,手使劲抓紧树枝,猛地发力,脚往树干上一蹬,便轻轻松松地跃到树枝上。这一小技巧省时省力,不一会儿托里斯便站到风筝前。

  他取下风筝,看见有一行字迹就在旁边,他骤然来了兴趣,努力辨认起来。

  “To……”托里斯轻声念出那个单词,想再往上看上面刻的什么,然而孩子已经在树下催促他了。

  托里斯没有多想,从树上跳下去,稳稳当当落在孩子面前。他把风筝归还给孩子,孩子欢呼一声,抱着风筝开开心心地跑掉了。托里斯沿着河流往回走,走到半途顿住了,他忽然想折回去,再看看那行字。

 “to……”托里斯不断回想着这个仿佛有魔力般的单词,心中越来越好奇,“是写给谁的?”

 他折返树下,再次攀爬上去。那行字就隐藏在树叶之下,或许是因为当年刻字的人太过用力,字迹十分明显。托里斯抚摸着树身,轻轻将那行字念出来:

 “Kocham cię tori……”

 托里斯愣了愣,指尖摩挲着字痕,不可思议地笑了。真有缘分,这个名字,竟然与他只相差了一个字母。刻字的人,难道是这个“托里”的爱人么?

  

  伊丽莎白在这天下午不告自来,借着巡视的名义风风火火地闯进菲利克斯所在的办公室,看见趴在桌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菲利克斯,她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起来起来,领导来巡视了!”伊丽莎白上前踢了踢菲利克斯的椅子。

  菲利克斯早听出是她来了,朝自己的好朋友有气无力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能感叹一下布达佩斯到华沙的火车跑的真快吗?”

  “你跟托里斯怎么样了?”

  “你还想怎么样——你揭我伤疤揭得可真痛快。”

  伊丽莎白笑笑,不以为意。和菲利克斯认识这么久了,她知道菲利克斯再怎么生气也拿她没办法,伊丽莎白坑朋友坑得理直气壮。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菲利克斯不可置信,感觉自己心头在滴血。

  棕发耳鬓戴着天竺葵的女青年耸了耸肩,满脸都写着幸灾乐祸,毫无被指责的自觉:“没有没有,我就是太惊奇了而已。”

  “惊奇什么?”

  “咳咳,没什么。”伊丽莎白不想跟他这么纠缠下去了,火速转移话题,“其实我来是想找你拿件东西的。”

  “什么?”

  “嗯……我想拿回那块怀表。”伊丽莎白说起这事感觉颇有些不太好意思,“就是56年我担心被伊万毁掉所以放在你这里的那块怀表,应该还在你这里?”

  “56年那会儿你在我这里确实存了不少东西,不过后来我不都让你拿回去了吗?”菲利克斯疑惑地想了想,“你确定在我这?”

  “应该在,是表盖上雕刻着雪绒花的那只。”伊丽莎白唉声叹气,“其实那也不是我的东西,是罗德里赫先生的,当时独立不小心顺手带走了。他不跟我提这事我也想不起来。”

  被她这么一形容,菲利克斯一拍脑门:“哦!原来你说的是那只!”

  “确实在你这?”

  “在的,我看那是男士式样,以为是……”菲利克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想说的是什么,硬生生改了口,“我以为是基尔伯特或者伊万他们谁落在我家的,没往你身上想。”

  伊丽莎白先是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听到后半句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我的天,你该不会把表给扔了吧?”

  “什么?”

  “你居然会保留基尔伯特和伊万的东西?”

  菲利克斯被伊丽莎白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憋出一句:“……反正我没扔。”

  他相当懊悔,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才要加上这句话。总不能告诉伊丽莎白自己误会的对象是托里斯吧?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把托里斯的东西统统给保留下来的,可能是想着以后找个机会还给他,结果后来忘记了。

  等等!菲利克斯突然想起来了,那块怀表他是放在……


  “那我一会儿上你家拿——”

  “别别别!”菲利克斯脸色煞白一下子喊了出来,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给吓了一跳。伊丽莎白也被他吓得震了震,一脸茫然:“……你又怎么了?”

  “你在这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回家拿给你!”菲利克斯黑着脸爬起来,拾起钥匙就往外冲。开什么玩笑,让伊丽莎白自己去拿,再看见怀表跟托里斯留在他家的一堆玩意儿放在一起吗?上溯联邦刚建立时他缠着托里斯送他的琥珀戒指,下至两人在十九世纪时私下里来往的那些书信,满满一柜子的东西——让伊丽莎白看见就全完了!鬼知道她又会怎么编排他们!





5

  等菲利克斯拿了怀表再回到公司,众人正围着来窜门的小前台聊起了枪击案。伊丽莎白也在专注听着,时不时点评几句——菲利克斯蹑手蹑脚走过去,把怀表递给她后小声问她:“怎么了?”

  “波兹南的枪击案,死去的是几个孩子。”伊丽莎白说着难受地叹了口气,“真可怜啊,这几个小孩子才五六岁……”

  卡莉说着说着眼睛也红了:“……那孩子跟我弟弟一样大呢!”


  伊丽莎白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赫然是一大滩血,小小的孩子蜷缩在血泊之中,伤口显然是枪伤。照片触目惊心,令人目不忍视。

  菲利克斯默然无语,心口也堵得慌。枪击案是波兹南流窜来的那个犯罪团体干的好事,这些人丧心病狂,不为人不为财,只是为了报复社会。目前据说他们潜入了华沙,准备“干一票大的”。为对付他们,华沙最近四处都在警戒。


  “唉……”伊丽莎白又叹了口气,“不提这事了,我该走啦,你不送我一程?”

  “这么快?”菲利克斯总算回过神来,吃了一惊,“你不住几天?”

  “去维也纳,火车票之前刚来就已经买好了。”伊丽莎白挥了挥手中的票,“小少爷催我催了好多次啦,让我赶紧把东西还他。”

  “你直接寄给他不就行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伊丽莎白想起了什么,诡异地微笑起来,“这怀表当年是瓦修送给罗德里赫先生的。”

  “……所以?”

  “突然来找我要,肯定有什么情况!”

  “……这到底是怎么联想的啊?!”


  菲利克斯仗着没有需求一直没有买私人小轿车,伊丽莎白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车从布达佩斯一路开到华沙,所以两人只好乘公交。华沙的交通有点堵,好在伊丽莎白并不介意。火车站离公司有点远,两人因而并排坐在最后一排临窗的位置,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公交启动,不一会儿驶入临河的线路。远远地,伊丽莎白眼尖地看见河边小路旁那棵生长十分茂盛的老树。那老树的顶端分成三梢,有一梢拥有雷电劈闪过的痕迹。 伊丽莎白隐约觉得这树有点眼熟,但具体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菲利克斯还在懒洋洋地对她抱怨:“……华沙房价越来越贵了,我想换个地方都不行,再住个十年邻居们可能会把我当怪物了。”

  “让你们政府给你安排嘛。”伊丽莎白把目光收回来,“他们不同意?”

  “同意啦,可安排的新住处在郊区,紧挨着我那几个好上司。”菲利克斯白眼一翻,“我对他们倒没什么意见,可如果整天被盯着还不如让我去死。”

  “什么去死!”伊丽莎白立刻掐了一把他的胳膊,不悦地剜他一眼,“你在瞎说什么呢!”

  菲利克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伊丽莎白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他很想解释自己只是打个比喻而已,但在好友严厉的目光中,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对不起啦,我以后会注意的。”


  菲利克斯几次濒死的惨状,伊丽莎白都是见到过的,也因此作为朋友她格外在意这种细枝末节——哪怕他本人都表示并不介意。波兰人的道歉毫无诚意,伊丽莎白怀疑地瞅着他,最后还是决定放他一马,话锋一转:“我觉得吧,你也应该考虑考虑跟托里斯和好的事了。”


  ……呃?

  菲利克斯脑袋一懵:“你怎么又说这事了?”

  伊丽莎白撇嘴:“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你难不成真不打算重新打理一下你们的关系?”

  “我们……”

  菲利克斯这次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说:“没必要吧?”

  “什么没必要?”伊丽莎白挑眉看他,“看看,你又准备自欺欺人了,以为我猜不出来?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你当时误会怀表是谁的?”

  伊丽莎白真不愧是伊丽莎白,菲利克斯不得不缴械投降:“怎么猜出来的?”

  “要是你以为是其他人的怀表,你就直接告诉我了;要是你真以为是基尔伯特或者伊万的表,你下一秒估计就要拿去扔掉。”匈牙利女人气定神闲说着自己的推理,“能让你遮遮掩掩不想说的只有托里斯了呗。”


  如果不是事关自己,菲利克斯简直要给她鼓掌呐喊打call了,但现在他只得憋红一张脸,垂头丧气:“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别老提他行不行?”

  伊丽莎白恨铁不成钢瞥了他一眼。

  “又要把你那套‘不是一路人’的说辞给拎出来了?”她叹气,“菲利啊菲利,逃避是根本没有用的,你还不如好好跟他解释,你当时……”

  菲利克斯静了半刻,最后说:“不,不对,丽莎,你是不会明白的。”

——————

  1920年托里斯不得不从维尔诺撤退时,菲利克斯早已率先进了城,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巷口时,正好看见对方狼狈至极的从满地狼藉的街上败退——菲利克斯正是为了这一幕。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会留到最后的,也因此他首先进入了维尔诺,只是为了等他。

  他拔出枪,瞄准那个人面前路上的小石子。托里斯正保护着一个受了伤的平民幼童,无心四顾,等小石子被子弹击飞、发出巨大的声音后,他才意识到敌人正在自己的身后。托里斯急忙把幼童护在自己的怀里,紧张地问:“有没有受伤?”

  孩子大约惊吓过度,将头埋在他怀里不肯说话。托里斯护好孩子以后转过头,才发现对方是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说:“哟,好久不见。”


  他满意地看见对面那人的神色僵住了。等过了很久之后,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嗯,好久不见。”

  菲利克斯笑了笑,春风和煦地问他:“立陶,你还是不打算回来吗?”他一边说着,手里摆弄着枪,“你真的不想念联邦吗?”


  托里斯的眼神仿佛在打量什么怪物——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菲利克斯,偏执而可怖的怪物。菲利克斯就这样看着他,看得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竟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托里斯血液冰冷,等了不知多久,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够了,菲利克斯,够了,我不需要。”他的嗓子因为长时间未进水的缘故已经嘶哑了,每一个字都说得像刀割,“你如果真的念旧情,就放过我和我的国家吧。”


  菲利克斯起先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儿,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半蹲下来。他仔细打量着那名被托里斯救下的幼童,说道:“立陶,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

  “……什么?”

  “这个孩子是波兰人。”

  “不,他是立陶宛人。”托里斯坚定地说着,搂紧了孩子,“他是维尔纽斯长大的小孩,当然是立陶宛人。”

  菲利克斯眨了眨眼睛,向那孩子伸出手。

  “孩子,过来。”他用波兰语轻声唤道,“来我这里,我带你回波兰,去找你妈妈。”

  孩子动了动,小脑袋从托里斯的怀里探出来,流利的波兰语从嘴中泄出:“爸爸妈妈也在波兰吗?”


  ——这孩子确实是波兰人的小孩。


  菲利克斯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对,他们都在!”

  几秒钟后,孩子推开了托里斯,跌跌撞撞扑到菲利克斯的怀中。菲利克斯满意地安抚着孩子,一边瞥向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托里斯。


  “你这是在威胁我。”托里斯低声说着,他摇晃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支撑不住,要立即栽倒下去。

  “事实而已。”菲利克斯回答,“你得接受,立陶。我们作为联邦,根本没必要——”

  “不对!”

  托里斯猛地抬起头,愤怒的火焰在他眼睛里燃烧,“你不要搞错了!重组联邦的事我从来没答应过!”


  “我知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劝说你。”

  “那你可以回去了,波兰。”托里斯冷冷地、厌恶地看着他,直呼他的国名,“立陶宛要的是独立,联邦早就是历史了,是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周围一片静默,死寂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菲利克斯再次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笑容消失不见,表情渐渐扭曲起来。


  “立陶宛。”菲利克斯慢条斯理地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也不要搞错了,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他说着再度举起了枪——瞄准了托里斯。

  “托里斯,我们再打一个赌如何?”

  “你最后一定会向我低头的。”





6

自那以后,菲利克斯与托里斯——波兰与立陶宛之间无声无息地展开了一场持久的对抗战。两国之间铁路交通和电报线路被全部割断,邮递也变得极其麻烦:一国的信件唯有经历别国的中转,消除本国所有的痕迹后才能到达另一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写信居然成为了菲利克斯最大的爱好,他用波兰语写信,用立陶宛语写,用他半生不熟的拉丁语写——然后委托伊丽莎白从匈牙利寄去立陶宛。所有的信件全部如同石沉大海,然而他依然在一遍遍的写,乐此不疲。

 托里斯的回信只有一封,是从拉脱维亚寄来的:“挑衅我难道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吗?”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但他看字迹就知道了是谁寄来的。

 菲利克斯举着信,扑倒进柔软的床被里,一手捂住脸放声大笑。


 苏维埃还在东方虎视眈眈,立陶宛在国际上孤立无援,处境艰难,菲利克斯知道托里斯此刻一定很痛苦。

 那就回来吧,劝说你的政府,回来与我们一起重建联邦——所以他在信中这么写,在信纸上默写出他们当年的誓言:Si Deus nobiscum quis contra nos(若上帝与我们同在,那我们将无人可敌)

 但托里斯却说他在挑衅自己,他被菲利克斯的这封信给彻底激怒了。温厚的青年不善言辞,像这样已经是他的极限。


 谁都不肯妥协,谁也不愿低头。一方尚沉浸在旧时联邦的荣光之中,一方已经率先清醒,不愿再去回首。

 爱与恨的界限模糊不清,坍塌的爱情是恨意滋生萌芽的土壤。托里斯恨菲利克斯,他厌恶他的独立,夺走了他的心脏,极致强势的占有欲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菲利克斯也恨托里斯,恨他非要与自己作对,抛弃了联邦,抛弃了他们共同的过去。

 他们从1795年分离,一百年的光阴,无数日夜都在思念着对方,用来后悔,却只需要短短一年。

——————

 “唉……”伊丽莎白低声叹息着,欲言又止。作为最好的朋友,她当然知道菲利克斯的心结在何处——菲利克斯从始至终都不愿去正视他与托里斯的关系,更遑论去弥补了。

 但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去劝导,真正能打开心结的只有他自己——或者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

 但那又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受伤害的是托里斯,他私下至今仍不愿意原谅菲利克斯,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可你们真的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她最后只能这么说,“你们的政府如今在努力修补关系,你们两个作为化身的反而……哪有这样的?菲利,虽然我们的身份和普通人有别,但我们的感情和人类是相同的。就算亚瑟和弗朗西斯私下都可以成为损友,为什么你们不可以放下过去?”

 菲利克斯直瞪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到耳朵里去。

 公交车长鸣一声到达火车站,伊丽莎白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拾起自己的包:“我走了。”

 她走到车门前,脚步又顿住了,看向菲利克斯:

“你们老板告诉我,托里斯这次总共出差五天,你……”

她抿了抿唇:“我走了。”


 送走伊丽莎白之后菲利克斯也没有返回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家。进门就紧挨着厨房,案台上堆积着这几天未清洗的餐具,餐桌上也满是食物碎屑,提醒菲利克斯不得不打扫他的屋子了。菲利克斯犹豫不决,最后叹了口气,认命地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干家务——无论再怎么不情愿,总要继续生活下去。


 客厅角落里摆着一座大书柜。书柜很老旧了,漆面已经剥落不少,不过依然很结实,从柜门上的雕花可以看出它当年的做工如何精细。菲利克斯很久没有关注过它了,今天慌里慌张回家找怀表时打开过柜子,发现柜门上已经积累了薄薄一层灰尘,不得不大扫除一番。他把柜门全部大开,被灰尘呛的连连咳嗽。


 然后他看清了,全是自己留下来的托里斯的东西。大件整齐地摆着,小件用木盒子收纳。他翻了翻,这些东西大都是他们分开之后的,属于联邦时的东西很少——灾难发生得太快,他仅仅来得及保存一些小物件。琥珀戒指就是其中一个,它压在厚厚的一叠书信上面,琥珀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微微放着光,因为时代够久远,戒托的做工与现代科技相比起来粗糙许多。

 菲利克斯把它取出来,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在各手指上试戴起来。戒托是按照当年他的无名指尺寸打造的,那个时候菲利克斯还不算很瘦,但时至现在这个尺寸已经不再适合他。戒托对如今的他来说有些偏大了,戴在无名指上很容易掉下来,只有大拇指勉强能套得住。

 菲利克斯只好又把戒指收了起来。


 还有一件陈旧的军服外套也叠在里面,绿色的,安静地散发出淡淡的樟脑丸味。

 这件外套——菲利克斯回想起来——是托里斯离开时舍弃在维尔诺的。

  当年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这件外套捡回来的?

 菲利克斯忍不住把衣服取出来,捏住肩部展开。年代久远的外套已经褪色,袖口、手臂和肩膀布满了子弹擦过后得到及时修补的裂痕,附近还有暗黄色的血渍。那些子弹应该有他的一份。

 这件衣服他带回来后洗过几遍,洗不掉的血渍就永远都洗不掉了。菲利克斯注视这件衣服注视了很长时间,终于长叹一声,将头埋进去。


 “对不起。”在只余一人的屋子中,他低声说。

明天找个时间去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他吧,菲利克斯心想。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不知道托里斯还肯不肯收回去。

——————

 “托里斯,我们再打一个赌如何?”

 “你最后一定会向我低头的。”

 “你为什么还不肯回来?回来不好吗?去劝说你的政府,我们一起重建联邦,不好吗?”

 “托里斯,你要知道,根本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

 “立陶,你还不准备放弃吗?”

 “……”

 “我恨你?不不不,分明是你先恨我的,立陶宛。”


 托里斯大口大口粗重地喘着气,猛地睁开眼睛。四周静悄悄地,窗帘外隐约透露出一角幽蓝的夜空来,他瞪着天花板瞪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噩梦。

 又是这个梦。

 他从床上坐起来,点开床头柜上摆放着充电的手机。屏幕诚实地告诉他,现在是1点。

 然而睡意已经被噩梦给完全打消了。


 托里斯犹豫不决,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突然很想抽一支烟——或者一听啤酒,但现在所有人都休息了,他的愿望显然不可能得到实现。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泛着凉意的夜风肆虐进房间,也让自己彻底清醒。月亮悬挂在天上,他站在窗边往楼下看去,下面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再远处是静静流淌的维尔瓦河。


 记忆在时刻提醒着他,这里不是维尔纽斯,而是华沙。也或许是因为来到华沙,重遇上菲利克斯,往事在梦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托里斯才重新、又一次梦见了菲利克斯。梦见他与自己说过、在信里写过的那些话,梦见他歇斯底里到狰狞的笑容。


 托里斯有很长一段时间曾在华沙度过,就在这里,他和菲利克斯还曾经在维尔瓦河上划舟过。那时候国家尚还兴盛,他们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是不知怎么打发漫长的光阴。托里斯对这里岂止是熟悉,他太熟悉了,住在伊万的家中时,他在梦中曾经多少次回过这里,华沙城的一草一木都被他刻在心头——但从什么时候这座城,那些愉快的少年时光不再出现在梦中呢?


 自从1795年的分离之后,他梦见过许多次菲利克斯,梦见他们快活的少年时光,他们欢笑、唱歌、跳舞,一起庆祝战争的凯旋。但1920以后托里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做关于菲利克斯的梦了,那些梦实在太过美好,一旦一朝梦醒,真相便格外的惊心怵目,令人难过到无法呼吸——那些少年时的梦,不是不愿,是因为太美好了而不敢再去回忆。


 如果说,这些都是一场梦,那么这场梦的起点一定是在维尔纽斯。他顺着漫天星河一路漂流,从自己的维尔纽斯,来到菲利克斯的克拉科夫,在这场梦里,他见过世间最瑰丽奇幻的风景,他曾经爱过这里的星空,爱过大海,爱过无边无垠的麦田,爱过某个金发绿眸的明媚少年。


而华沙呢?

华沙真像是梦境最终崩塌的地方啊。

——————

 波兰与立陶宛关系的僵化,从1920年开始,整整持续了18年,“no war,no peace”的局面也整整维持了18年。一直到两国边境一名波兰士兵的死亡,这种伪装的平静终于被撕破了。


 “这种问题是由波兰共和国来决定的”,当这句话从瓦列纳大桥传到考纳斯,托里斯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果然在一夜之间,这起意外便被断定成立陶宛的挑衅,波兰新闻媒体开始煽动人群,波兰数个城市——包括他的首都维尔纽斯,开始举行示威。激进的波兰人喊着“Do Kovno, do Kovno!”(到考纳斯去!),要求对立陶宛进行处罚和占领。甚至在维尔纽斯,所有属于立陶宛的建筑都被砸破了窗户。

 不日波兰政府的最后通牒下来了,他们要求立陶宛与波兰建立外交关系——并要求立陶宛修改第六条宪法,放弃维尔纽斯的首都地位。

 随之而来的是菲利克斯的最后一封信:“立陶,你还不准备放弃吗?”


 与此同时得知的是波兰军队在边境集结的消息,托里斯感觉唇齿发冷,整颗心坠入冰窟。菲利克斯在分开的岁月里显然改变了太多,他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但他无能为力,就算莱维斯与爱德华也劝他去接受,而伊万更是笑眯眯地表示如果波兰攻击立陶宛,苏联决不会插手干涉。

 立陶宛——他的国家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无论什么都好,只有维尔纽斯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的。”托里斯思考了整整一夜,第二天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政府的紧急会议上,向着会议上的所有人声明自己的立场,“我们应该告诉波兰政府,这是我们的底线。”

 他在谈判时,确实也是这么告诉菲利克斯的。菲利克斯原本因为他最终的屈服而十分兴高采烈,在听见托里斯说出“只有宪法第六条我们绝不会改动”以后,他的笑容凝固下来,微微眯起的眼睛中光影被全部驱逐。


 “立陶宛,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不,我明白,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托里斯平静地对他说,“打赌我已经认输了,这不是你想看见的结局吗?菲利克斯,你这么恨我,折磨我这么多年,不就想让我向你低头吗?”

 金发碧眼的青年咬牙切齿,被他气到笑了出来。

 “我恨你?不不不,分明是你先恨我的,立陶宛。”


 所有情谊都在这样不公平不对等的18年对峙中给彻底耗尽了,托里斯也终于明白了菲利克斯当初那句“你最后一定会向我低头”到底是何意义。原来他早就将一切都考虑算计好了,如果劝说不行,那就用武力;如果利诱不行,那就用威逼。菲利克斯在分离的岁月里显然改变得太多,他根本不了解现在的这个人……或许他从没有了解过。


 ——“Love me, otherwise I will stab you。”


 或许这才是菲利克斯的本来面目。

 多么可笑啊,四百年联盟,两百年联邦,到头来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却像是个彻头彻尾十足的笑话一般。





7

 维斯瓦时装公司规模不小,在周边国家也拥有一定的市场,托里斯这次出差就是为了跟对方洽谈立陶宛方面的商业问题。结果今天一大早就出了纰漏——公司的仓库里发现了老鼠,还是一窝。托里斯半夜没睡好觉,第二天又顶着一对黑眼圈被电话喊起来匆匆忙忙去查看己方公司订下的那批货,一口气忙活到下午三点,早饭都没赶得上,只觉得生无可恋。

 幸好细心的随行人员带来了饼干,暂时充了饥。他带着两个小职员在外边暂先休息,时装公司的人把里边的货清点完了,来告诉他:“其余货还好,秋季那批被祸害了。”

 所幸这时候是初夏,春秋的衣服暂时没什么市场需求,对他们的生意影响并不算大。托里斯松了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了。”

 等人走了,手下的职员加比娅咬着饼干含糊不清:“明天的火车票要退吗?”按时程表的安排。明天他们应该动身回维尔纽斯了,两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托里斯摇了摇头:“不用,我们的货物受损不大,一会儿我去他们公司,看看他们准备怎么处理。”

 “我们呢?”尤纳斯问。

 “你们留在这里,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问题。”


 他来到公司的时候,公司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办公室全空了,空旷的大厅静悄悄的。只有小前台卡莉还在,看见托里斯脸有点红。等托里斯快走到电梯口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道:“罗利纳提斯先生!”

 托里斯愣了愣,停下脚步,回头纳闷地看她。

 “有人拜托我把东西交给你。”她蹲下去,从脚边拾起了一个衣袋子,举起来给托里斯看。托里斯走过去,看见那衣袋子又套了一层袋子,想拆开,却赫然发现里面用包装纸、泡沫、胶带给包裹得严严实实,想当场拆开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眉心一跳,心想这包装风格很有几分似曾相识啊……

 “是谁的?”他问。

 “他……”卡莉有点为难,想了想,抱歉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名字。”

 托里斯此刻也没心情去猜测神秘人的身份,向卡莉温和地笑了笑:“那我一会儿再来拿吧,谢谢你。”


 托里斯到达会议室时,正好是散会。基本留守在公司的职员都被喊来开会了,气氛空前沉重,看得出来老鼠事件对众人影响巨大。托里斯在边上站定,耐心地等他们走过去。

 他隔着几人看见了菲利克斯。他走在人群之后,低头摆弄着手机。

 托里斯愣了愣,又往边上靠了靠,屏气凝神看着菲利克斯敲着手机,从他眼皮子底下径直走了过去。经过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还看出来他是在给伊丽莎白发短信,正抱怨着这次的突发事件。正当他松了口气的时候,一个活泼的小姑娘——他勉强想起来对方是前几天接待他们的人员之一——从会议室跑出来,看见他,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哟,托里斯先生!”

 一些事永远都是这么凑巧,他这次来华沙,第一次与菲利克斯打照面是在散会之后,明天要走,最后一次与菲利克斯见面也是散会之后,而他重复着菲利克斯几天前的境遇。

 小姑娘像小鸟一样又跑走了,菲利克斯停住了,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一声不吭,慢慢蹲下身拾起手机,将手机仔仔细细地擦了几遍,揣回裤兜里,又站了起来。托里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所幸菲利克斯始终没有像他那样回头,只给他留下一个瘦削挺直的背影。

 他是不是瘦了?这个想法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浮现起来,托里斯心想。

 菲利克斯飞快地迈步跟上人群,消失在拐角。

——————

 电梯人满为患,如果想乘还要再等下一波。菲利克斯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直接从安全通道走楼梯下去了,临走前他瞥了一眼会议室,看见托里斯正在跟总经理说话——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这应该是托里斯在华沙的最后一天了,想到以后就不用再碰见对方,菲利克斯松了口气,但又不知为何,隐隐有点沮丧。

 手机还在裤兜里嘟嘟嘟响着,他掏出来一看,全是伊丽莎白的短信。

  

 ——不用担心

 ——我刚刚问过了,损坏的衣服并不算多,大部分是积压在仓库里的春秋装和冬装

 ——真够幸运的,托里斯他们要的那批货物只有秋装被老鼠咬了

 ——不过你们这段时间可能得忙起来了,这段时间得抓紧赶工

  

 菲利克斯按着键,心不在焉地回复:“他们那批货很重要?”

 伊丽莎白的短信很快来了:

  

 ——当然重要!我们在立陶宛的市场大部分都依赖于他们

 ——你放心吧,你这几年跟托里斯见面的机会不会少的

  

 想也不用想伊丽莎白现在是个什么恶意的表情,菲利克斯看着那句话无语凝噎,果断地将手机关了机扔回裤兜里,眼不见心不烦。

 他关得太早了,当然也没看见伊丽莎白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话说回来,你都准备把东西都还给他了,那就亲手交给他啊,干嘛还要拜托别人?”


  他快步走下楼梯,看见了卡莉,于是顺口问她:“东西给他了?”

卡莉说:“给了,托里斯先生说一会儿再来拿。”

“你没说我的名字吧?”

“当然没有啦,我说我也不知道。”

“哦……那就好。”菲利克斯说不清楚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他抬脚准备往办公室走,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闯过来,直直往他腿上一扑。

菲利克斯冷不防差点被撞倒在地,张口准备抱怨,一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蓝色眼睛。孩子新奇地看着他,欢快地喊:“波——波——波尔斯卡!”

“西蒙!”卡莉也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抱起了孩子,“你怎么来了?这是姐姐的同事,要喊菲利克斯先生。”

菲利克斯盯着孩子看了好一会儿,笑了:“没关系,喊什么都无所谓。你的弟弟吗?”

“啊,是的。”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喊了一句:“菲利克斯先生”,这才看向自己的姐姐。小男孩撅起嘴:“爸爸妈妈是大笨蛋,他们要去国外度假!”

“爸爸妈妈呢?”

“他们在外面!”

卡莉没办法,歉意地对菲利克斯笑了笑,拉着小孩子匆匆跑了出去。菲利克斯坐下来帮她看了一会儿台,猛地听见电梯门“叮——”地一声响。


  菲利克斯抬起头,托里斯正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两人隔空对视,都在诧异地打量着对方。

  “你怎么在这里?”托里斯问。

  “我……帮卡莉看一下班。”菲利克斯下意识地回答,他随即瞧见托里斯嘴角现出一丝笑意:“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好心体贴人了?”

  托里斯走过去推开他,俯身从柜台后拎起包裹。菲利克斯伸手在底部托了一把,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动作有些可笑,千方百计不想面对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要亲手交给他。

  托里斯拎起包裹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问他:“你知道这个包裹是谁的吗?”

  菲利克斯感觉自己的心像是漏了一拍,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我不知道。”他回答道。

  他看见托里斯点了点头,转身走远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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