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醒来的时候大白正在舔他的脸。

大白是他家养的一条狗,比阿七还大两岁。找路、看菜地乃至拿耗子,大白做事从来没出过错,女主人这才放心的让它去照看阿七。大白果真是尽职尽责的,哪怕大火燎了毛,它依然记得先把阿七叼出来,一直跑到水边才放下被烟熏倒的小主人。

可是阿七醒了又有什么用呢?

阿七醒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将自家的茅草屋烧成了灰烬,父母与兄姊的哀嚎早已微不可闻。七岁的阿七在这一天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被火灼伤的伤口也再没有人为他处理,传来灼心的痛,只有大白趴在他的脚下,漆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阿七看着灰烬,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但是毫无办法。阿七知道,自己什么也干不了。死去的娘以前就说过,“阿七是个懂事孩子呀”,阿七确实自小懂事,也确实冷静到不近人情,他虽然嚎啕大哭将泪水淌得满脸都是,却绝不向那烧破的废墟踏出一步。

他哭完了,跑水边洗了把脸,洗了伤口,也给大白浇了浇烧焦的毛。随后看见远远地,田埂上有三四人骑马赶来,最头头上的那男人,一个年轻男子,在马辔上恶作剧似的插了一束野花,哼着歌向烧毁的屋子行去。

阿七抱着大白小心地近了一些,听见那人在问:“全死透了?”

“嗯。”

“死透就好,一个都不要留。”那男人心情极好地再从倒塌的房梁下钻出来,看见一脸怯意的阿七,他不禁微笑:“是小孩子啊,你是哪里的人?”

阿七不得不压抑心中的恐惧,也是急中生智,他指了指山头:“那边村沟沟里的。”

“来这儿干什么?”

“我家狗走丢了,出来找它。”他轻拍大白的头,大白也配合似的呜咽了两声。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还小,男人相信了,点了点头:“早点回去,这里刚才失了火,别让你爹妈担心。”

阿七礼貌地跟他道了谢,牵着大白慢慢往山那头走去。等翻过山,他回头看不见自己的家和那些人了,这才又抱起大白,再次大哭起来。

大白也激烈地嚎叫着,仿佛一匹孤独的狼。一人一狗相对而泣到黄昏时刻,终于默默地再次站了起来,改往反方向不远处的城池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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